现在敲响美元的丧钟还太早？

在俄乌危机两周后，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Cyril Ramaphosa）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了电话。就在同一天，在凡尔赛召开会议的欧洲领导人警告称，民主岌岌可危。然而拉马福萨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感谢普京总统今天接听我的电话，这样我就能了解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正在发生的情况。”他在推特上写道。拉马福萨将这场战争归咎于北约的扩张，他说普京“欣赏我们的平衡方式”。

并不是所有国家都参与对俄制裁

南非总统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战争中寻求“中立”立场的人。巴西总统Jair Bolsonaro 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表示：

“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们将继续保持中立，并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提供帮助。”

墨西哥总统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也拒绝加入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他表示：

“我们不会采取任何形式的经济报复，因为我们希望与世界上所有的政府保持良好关系。”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似乎都一致谴责乌克兰战争，但虽然有西方领导的反对俄罗斯的联盟，但不存在全球性的联盟。随着世界各国都在对美国及其盟友冻结俄罗斯外汇储备的戏剧性举动做出回应，这可能对国际金融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

“制裁是惊天动地的，他们打破了常规。”曾任美国财政部制裁官员的John Smith承认，他现在是莫里森与福斯特律师事务所（Morrison & Foerster）国家安全业务的联席主管。

用以制裁的美元，其地位会衰退吗？

制裁俄罗斯的力量是基于美元的主导地位，美元是贸易、金融交易和央行储备使用中最广泛的货币。然而，以这种方式明确地将美元武器化，美国及其盟友面临着削弱美元的风险，并将全球金融体系分裂成相互竞争的集团，让所有人的境况都变得更糟。

瑞士信贷分析师佐尔坦·鲍兹（Zoltan Pozsar）表示:

“战争还会颠覆货币的主导地位，并起到推动新货币体系诞生的作用。”

此前，人们曾无数次预测美元将会灭亡，但最终美元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惯性在跨境金融中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一旦一种货币被广泛使用，它就会成为一种自我延续的状态。

但是，美国对俄罗斯央行的制裁可能是美元主导地位开始下降的时刻。

分析人士指出，以前的金融战例子大多与阻止资金用于恐怖主义或部署在伊朗核计划等特定情况下有关。弗吉尼亚大学金融法教授Mitu Gulati认为，针对俄罗斯这样规模和实力的国家进行制裁是前所未有的，无论好坏，它都可能成为未来的蓝图。他说：

“如果你改变俄罗斯的规则，你就会改变整个世界的规则，一旦这些规则发生变化，它们就会永远改变国际金融。”

“这简直就是偷窃”

2月底，俄乌冲突爆发，美国对俄罗斯实施了制裁，俄罗斯央行的大部分外汇储备被冻结。卢布兑美元汇率跌至135，自年初以来贬值了约50%。

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3月表示：

“没有人预测西方可能会实施何种制裁，当时央行储备被冻结，这简直是盗窃。”

战争开始六周后，情况看起来有所不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在制裁首次宣布后的几天里，卢布已经收复了大部分失地，这促使一些俄罗斯官员声称这些措施失败了。

俄罗斯杜马下议院议长Vyacheslav Volodin周三表示：

“这是美元在世界上垄断地位终结的开始，如今任何持有美元的人都不能再确定美国不会偷他们的钱。地狱般的制裁并没有奏效。他们希望使俄罗斯经济崩溃，使俄罗斯的银行系统瘫痪，但这无用。”

但分析人士表示，股市反弹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俄罗斯作为回应而采取的严厉资本管制和加息措施。他们补充说，不管卢布的走势如何，经济影响无疑将是严重的。

不过，有一些初步迹象表明，俄罗斯可能找到绕过以美元为基础的美国金融体系的制裁办法。其中一个领域是贸易。一个渴望保持其外交政策独立性的国家，印度，一直在考虑给俄罗斯提供一个后门。

印度官员表示，政府和央行已经研究了卢比兑卢布安排的可行性，这是两国在苏联时期使用的一种机制，也涉及石油和其他商品的易货贸易。但官员们强调，这个问题尚未解决。一位官员警告说，这样的安排“一旦危机过去，就很难撤销”。

一些人担心这场战争是全球经济深刻转变的开始。全球最大的投资集团贝莱德，其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在致股东的年度信函中称：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终结了我们过去30年经历的全球化，其中一个结果可能是数字货币的更多使用——中国当局在这一领域已经做了重大准备。”

就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认为，由于体系的“碎片化”，美元的主导地位可能会被稀释，尽管它可能仍将是主要的全球货币。IMF第一副总裁吉塔•戈皮纳特（Gita Gopinath）表示：

“我们已经看到，一些国家正在重新谈判它们在贸易中使用的货币。”

制裁还可能加速国际金融基础设施的变化。作为减少对美国控制的体系依赖的努力的一部分，中国花了数年时间发展自己的国际知名跨境银行间支付系统（Cips），目前在100个国家拥有1200家成员机构。

与总部位于欧洲的支付系统Swift相比，Cips的规模仍然较小。Swift是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俄罗斯几家大型银行被Swift踢出的事实，为这个竞争对手提供了一个潜在的增长机会。

中国在全球外汇储备中所占份额仍然非常小

前IMF高级官员、现就职于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埃斯瓦尔·普拉萨德（Eswar Prasad）表示，Cips有潜力改变游戏规则，中国正在建立支付和支付信息的基础设施，有朝一日可能为西方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尤其是Swift）提供另一种选择。

各国央行储备发生变化

甚至在战前，也有初步迹象表明，国际金融体系的主要基石之一，央行储备的构成已在发生重大转变。

考虑到美国的规模和实力、其债务的安全性和可交易性，以及美元在国际贸易和金融中的主导地位，在过去一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国债一直是各国央行存放应急资金的首选之地。上世纪60年代，法国前总统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将此称为美国的“过分特权”。但近几十年来，这种特权已经被侵蚀。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最新数据，2021年底，在全球央行持有的价值1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美元所占比例约为59%。这一比例低于1999年欧元推出时的71%。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教授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表示，欧元是美元的主要替代货币，占各国央行外汇储备的20%，但也出现了向澳元、韩元和人民币等较货币转移的明显趋势。

在最近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共同撰写的一份报告中，他称这是“对美元主导地位的隐形侵蚀”，并认为它“暗示了国际体系未来可能如何演变”，而使用央行制裁可能会加快这一进程。

“这是一件大事。冻结俄罗斯中央银行的资产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个意外，对普京来说也是如此。过去，只要一提到‘武器化’和‘美元’，就会出现这些问题。人们总是担心，这将不利于美联储，并在一定程度上侵蚀美元的过分特权。”

曾任中国央行顾问，现中国社会科学院首席经济学家余永定在上周的一次讲话中表示，制裁“从根本上损害了国家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信誉，如果外国央行的资产可以被冻结，那么在国际金融活动中，哪些合同和协议就不能被取消？”

现在敲响美元的丧钟是否为时过早?

尽管有很多关于制裁影响的猜测，但还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们不会推动支撑全球金融的板块结构发生转变——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如此。尽管卢布最近有所反弹，但俄罗斯要想摆脱制裁的影响并非易事。社会政策独立研究所区域项目主任Natalya Zubarevich表示，人们对制裁的预期“过快”。“她说：

“制裁不会很快见效。其他制裁措施将在几个月见效，而不是几天内。”

此外，美国和欧洲威胁要制裁那些积极帮助俄罗斯逃避金融封锁的实体，这将是一个主要的威慑因素，甚至对那些愿意帮助俄罗斯的银行也是如此。

对于那些现在可能正紧张地关注自己在类似制裁面前的脆弱性的国家来说，其他货币也不容易取代美元。有的人担忧根本就缺乏可行的替代方案。Eichengreen也表示，美元能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反复无常”的总统任期内幸存下来，他现在也不像过去那样担心美元的地位。

普拉萨德指出，尽管鉴于“西方经济体采取了相当戏剧性的举措”，各国不能再完全依赖“他们在战时精心建立的战争基金”，但仍然缺乏可行的替代方案。他说，现阶段的人民币在国际金融领域的影响力还不够大，无法成为美元的可行替代品。

前财政部官员Smith指出：

“美元在国际经济中的丧钟每年都在敲响，大约从2008年开始，当时美国首次阻止伊朗使用美元进行国际能源交易。但对美元来说没有掀起一点浪花。从那以后，关于美元失去其作为储备货币以及能源市场和国际经济中首选货币的地位，出现了很多争论，但我们还没有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美元作为国际金融交易稳定的源泉继续保持强势，即使在俄乌危机尘埃落定之后，这种情况也可能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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